德國不同的社會階級和想法:調整你跟他們的溝通方式

Shining Ana Chen
9 min readJun 6, 2020
Estimated Distribution of Classes in Germany
Estimated Distribution of Classes in Germany

中文不太通順,請見諒。

前言

常常聽其他跟德國接觸很多的外國人或是已經拿到身份的外國人說德國人怎麼樣怎麼樣,但是,這些都流於把德國人當作只有一個社會階級看待。過去這樣的簡化還行得通,但是現在德國社會結構已經改變。德國是個國內階級清楚並且抗衡的社會,現在變成失去平衡。在我看來要知道怎麼跟德國人溝通要先搞清楚他是哪個階級的。很多「社會觀察家」沒有考慮到階級和裙帶關係在德國有多重要,而且階級之間的互動近 20 年來已經嚴重失衡。機緣讓我很幸運深度認識不同階級不同年齡層的德國居民,有的讓我敬仰,有的讓我瞠目結舌,有的讓我覺得可惜。這十多年來大家所謂的「德國精神」正在流失在我看來正是互動失衡的結果。

德國人對階級分布的共識

這個議題很複雜,光是德國人如何定義心目中的上流、中產階級、中上層、中下層和底層社會就沒有一個真的共識。我甚至不認為德國有學者對每個階層都有研究,能提供扎實的研究數字。根據聯合國的數據,德國 30 年來不只是最富的 10% 或 20% 沒有增加或減少財富,甚至是其他所有的經濟階層都沒有改變收入比例。相較於英美和中國,這個數據很讓人很懷疑它的真實性。

Income Distribution of Germany Between 1991 and 2016
Germany 1991–2016 Richest 20% vs. 2nd poorest 20%
Germany 1991–2016 Richest 20% vs. 2nd poorest 20%
Germany 1991–2016 Richest 20% vs. middle 20%
Germany 1991–2016 Richest 20% vs. middle 20%
Germany 1991–2016 Richest 20% vs. 2nd richest 20%

我寫這一篇講的是是德國大部分的民眾不分階級的共識和感受,也就是本文第一張圖,沒有學術數字基礎,是個估計。曾經大家還會談論這個議題,但是目前多數人已經不再討論,很多人是覺得無力改變但是也有人佔了好處不想改變。

這個圖無法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然我也不能準確地講,因為德國現在各個階級的人互動越來越少,分層越來越激烈,德國人本來生活經驗就不比英語系國家的人豐富,現在大家的生活經驗變得更是有限。我剛好在工作和生活上跟每個階級都有認識了解,有些愉快,有些不愉快,加上我本身的教育背景是系統學,漸漸我比較了解大致上發生了什麼事。

簡單介紹各個階級和歷史演變

簡單來說,過去中產階級人數很多,向心力也比較強,雖然涵蓋的薪資領域比較廣但是有共同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現在因為多種因素這個中產階級已經被撕裂。例如,很多中產的子女自認已經到了社會下流階級而且爬不上來了,一般來說他們歸咎教育過程中教導的價值觀太過理想,出了社會花了很久才發現不實用,已經來不及了。另外當然也有人生得意的中產階級,他們在工作中常常跟上流社會交涉,這些人大多跟已經淪落到中下層的人沒有來往了,生活只剩下他們自己和上流社會。

我們看到低層社會變大,有的甚至自認為為上流社會工作,因為薪水真的不比中產階級的後代差,但是價值觀和生活方式跟傳統的中產階級天壤有別。最後,我簡單講一般人遇不到的上流社會。他們的數目也變大了,裡面其實分層很細,但是那是他們內部的政治問題,整體來說他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並沒有太大差別。

底下我簡單寫各個階級的歷史演變和事實:

1. 德國傳統的中產階級

興起於中古後期,當時包括自行開業賺錢、人手可熱、搬去帝國自由城市的技師、會計師和烘培師。他們與上流階級的關係不太好,很多人致富不是因為接到貴族的訂單,尤其是搬去帝國自由城市的人更是不願被貴族統治。他們重視的價值和生活方式包括:努力實幹、實際的知識和技術、工作成就感、經濟獨立有自信、爭取人民權利(跟上流社會平起平坐的權利)、宗教自由權、擁有科技的力量、平民娛樂、為身為平民感到自豪。不過他們一般來說不覺得哲學在生活中很實用,一方面也是做學術拖很久才能改變世界,他們比較是 doer 行動派性格。

與英語系國家不太一樣的是中古德國的律師和大學學生和老師幾乎都是上流社會的子女才有辦法接受的教育,所以我會把他們歸類在德國上流社會。今天他們仍然被看作是上流社會,而不是中產階級。

2. 德國上流階級

最早是神聖羅馬皇帝的將軍和他們的家族一直到下面的騎士,都變成了地主。後來神聖羅馬帝國因為缺錢,開放有錢的商人可以買爵位,所以甚至有些土霸王(例如攔截重要的小河道的土匪家族)也擠進去上流階級。不論是哪種方式成為上流階級,直到今天他們仍然很堅持只在上流階級內通婚。通常是在沒有正常的男丁還有女孩也不特別出色的狀況下會與有錢的中產階級通婚,但是結婚完他們的期待是對方整個家族要夠有水準維持上流階級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馬克思就是祖先有人是貴族的婚外子女,所以他跟他的貴族老婆是朋友相愛結婚,來往的全是歐洲貴族。現在的上流階級則包括了大公司例如 Axel Springer 的高級主管和他們的子弟。

他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一直到今天仍然沒太大改變,主要包括:禮儀規矩、體面、關係人脈、高學歷、在上流階級有影響力、管理下面階級人士的能力(有不同種,看家教)、跟有水準的人玩有水準的娛樂。有些家庭會教要負社會責任,有的甚至出任工會代表幫勞工爭取權利、堅持民主憲法或是投入大量資金促進社會福利和相關研究,但是這畢竟不是多數的信仰。目前德國的前10大的慈善機構都不是上流社會成立的。他們跟金錢的關係比較複雜,一般來說被教育不要表現得很在意錢,翻譯過來就是「有錢的時候盡量投資、花費,沒錢的時候不用彎下腰找能做的工作,只找有面子的工作,家人支持到底」。一般人能做的工作他們是寧可有尊嚴地餓死也不願意接。

德國的上流社會從以前就很流行出國讀書工作,回國都可以炫耀,可能是德國那時候文化水準確實沒有法國英國強。馬克思那時候貴族爭相去法國發展,今天則是擁有一張英國或瑞士大學的文憑像是鍍金的一樣。跟中共子女去英語系國家讀書是一個概念。他們的小孩不送去公立學校,甚至私立學校還有分等級,在瑞士和英國的中學最高級,再來才是德國境內的私立中學。但是不是每個孩子都會讀書,如果之後沒有國外的大學學歷基本上會被排擠出去。作家 Christian Kracht 的半自傳小說 Faserland (1995) 轟動德國一時,講的就是升學不順利的上流社會子弟。

3. 德國底層社會

這部分人是我接觸的比較少。基本上他們從不自認是底層社會,而是中產階級。傳統上這些人包括貴族的僕人但是不是主管階級,基本上就是服務他人還要被管控的人。工業革命後,這包括工廠沒有高技術性的員工,這點跟英美很像。自從二戰復甦之後,工廠員工就算是德語有口音的外國人甚至也不一定是底層社會了,因為只要有點腦子或勤勞的都能升到工廠小主管,排脫底層的生活方式。現在的德國底層社會包括長期鑽社會福利系統漏洞而不願工作的人(不是真的沒收入)或合法進來的阿拉伯和俄羅斯黑道,黑道大哥的收入和德國本土上流社會可相比,甚至偶爾跟他們談生意坐同桌。底層社會人士的存活之道有他們獨特的生活方式和價值:第一志願是成為有錢人(如果不是富二代)、經濟靠關係人脈、霸氣面子自尊、權力和影響力、為上流社會服務、絕對服從長官(除非可以鬥掉他了)、被管控的同時增加他人對自己的依賴性、及時享樂、誇張享樂。

中古農人其實在德國不算真的底層社會,只是跟大家一樣窮,這和英語系國家又不太一樣。現在,德國農人更不是底層而是實實在在的中產階級。

4. 後現代中產階級的兩極化

自從威瑪共和國建立後,包括在納粹時期直到今天,公務人員是中產階級的新成員而且數量龐大,只有最高級的政務官除外。他們的價值觀卻和傳統中古後期興起的中產階級完全不同,但是互相溝通還算良好。以公務員為主的重視:課本知識、高學歷、工作成就感、理想性高、倡導人道精神、文書處理能力、上級交待的辦事能力、文青類娛樂。他們同樣在工作上可以被信任,但是他們基本上不會積極競選成為工會代表替勞工爭取福利和權利,也不會想到要參加政黨運作,那是一般來說是傳統的中產階級的信仰。傳統的中產階級也偶爾會批評公務員的不切實際。

20世紀後期他們都享受了工作、收入和生活的穩定和富足,一般來說都買了自己的房子,大到甚至子女其中一個成年後可以帶配偶進來住,對孩子非常呵護寵愛。我的觀察是他們的孩子有比較草莓的趨勢,兩大派的子女都面臨兩極化,各自有不同的表現。公務員的孩子萬一沒有在上流社會成立的組織單位找到工作(例如律師事務所或是NGO),很容易就得屈就於一般的服務業,例如空姐少爺,並且覺得生錯時代,沒有能力改變就業狀況。傳統的中產階級則是通常進入私人企業工作但是因為沒有習慣讀書或看國際新聞,所以知識越來越貧乏,只剩下工作所需的技能。這造成工會人才一代不如一代,漸漸在與上流社會的抗衡中失去優勢。也有經商很成功的中產階級,但多半因為有跟上流社會有生意上的往來而不願意參與政治運動,而且跟員工成立的工會不再採取合作溝通而是對抗、欺騙或是不溝通的態度。

結論

德國的社會結構複雜而且歷史上的發展跟英語系國家不同。各個階級各自發展出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同時也面臨不同的考驗。了解這點後跟他們互動會更順暢。希望下次您聽到外國人長篇大論德國人的時候能夠小心檢視是否有過度泛化的問題,是否適用德國各個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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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ing Ana Chen

An Asian farmer’s grandchild, an American engineer, and a job coach working with the German Unemployment Office, who actively re-thinks about the human history.